Newtina | Thesleta
 
 

【授权翻译】Nocturnes 夜曲(下)

原文:AO3 | Nocturnes

作者:gnimm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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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塞纳河缓缓流淌,同泰晤士河并无两样。莉塔这样想着,一边望向护栏另一侧河水蜿蜒的深处。

她和忒修斯正沿着河畔漫步。他们很幸运,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很大程度上因为忒修斯在必要时相当擅长释放自己的魅力,而他们会见的那个法国魔法部的小个子中年女巫只看了忒修斯恳切的蓝眼睛一眼,就突然比前一天与特拉弗斯会面时好说话了许多。

现在,他们还有至少一小时才需要返回,而莉塔正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和夏季尾声的阳光。微风带来轻浅的秋日气息——一缕凉意将第一片树叶从枝头拂落,如果她在荫凉处站得太久,就会希望自己带了外套出门。她穿着式样简单的深蓝色低腰连衣裙,外罩开襟羊毛衫,头顶的克洛什帽也不足以驱走这股寒凉。但身旁忒修斯的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因此她依然靠近着他,挽着他的臂弯。

“你想找个地方坐下吗?”忒修斯问道——在白天,他看起来还是那个令人放心的男子——肩膀宽阔、自信、英俊,就像人们期望的一样。如果他不是纽特的哥哥,莉塔会很乐意在独处时有他作伴——她甚至可能会希望自己穿着更好看的裙子,可能会为他在以为她没留意时注视她的神情感到欣喜。(她没注意——没注意——真的没注意——)

“那边有一家简餐,是吗?”莉塔望向橱窗里展示着蛋糕的小店,“你带了法国麻瓜用的钱吗?”

“带了,足够买些三明治,”忒修斯拿出钱包翻看了一下,“好吧,按女士的选择来。”

他们坐在简餐厅的窗前,吃着三明治,喝着茶,望着窗外往来的人群。莉塔有些享受这种她的家人死都不会愿意来的地方——到处都是麻瓜,食物由手工而不是魔法制作——她很享受这种新奇感。她感兴趣地看着柜台后烧水的过程——更别说制作面包的流程了。

“这一定特别考验耐心,”她对忒修斯说道,“他们要等面团自己发起来——你发现了吗?”

“他们用酵母,”忒修斯回答,“可以引发一些化学反应。”

“真聪明。”

“嗯,我想他们必须要非常聪明才能生存。”

“你是说巫师笨吗?”

“也不是所有巫师,”忒修斯讽刺地微笑。

“可能只有我们魔法部的直系上司们吧。”

这句话引得忒修斯低沉地笑了一声。

“这么说吧,我们在这样的城市里,在这样的好天气,却坐在室内处理文书,讨论税收法案——我不觉得那很聪明。”

莉塔将茶杯举到唇边,轻笑出声。

整个下午,忒修斯都表现得温和得体且魅力十足。他将三明治里的火腿喂给了在餐桌之间梭巡的猫咪,做鬼脸逗笑了趴在母亲肩上的婴孩,还在分神时不经意地将纸巾叠成了一朵花(纽特以前也习惯这么做——他是和忒修斯学来的吗?一定是这样)。而莉塔非常努力地不去注意这些关于他的事情。

他表现得友善仅仅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斯卡曼德兄弟就是这样的人,好心到有时忽略了他们自己——他并不是专门对她表现善意。

人们不常对她表现出善意。而对她好的人,很少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绕远路回到住处,莉塔再次挽着忒修斯的臂弯——忒修斯的动作轻柔,仿佛害怕伤到她一般。他们要迟到了,但莉塔不在乎。

“哇,”她在一间商店的橱窗里看见熟悉的物件,不由地抽了一口气。他们已经回到了巫师街区,而那间商店的橱窗里正陈列着她昨晚在杂志上欣赏的那副蕾丝手套。

“怎么了?”忒修斯跟着她走向橱窗。她孩子气地、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玻璃上。那副手套真的很美——从青少年时期之后她就没再拥有过一副像样的蕾丝手套了,而那时她也很抗拒戴着手套,害怕弄脏后会面对父亲的暴怒。她也会担心弄脏这副手套,但它们实在太美了,就算只是拥有——

“很蠢的,”莉塔叹气,“我也不会有机会戴它们,但是……”

“那一副?”忒修斯隔着玻璃仔细查看着,“嗯,看起来的确挺特别的,对吧?”

“嗯,”莉塔咬着嘴唇。“它们不仅是特别——由巴黎唯一还制作这种蕾丝的女巫手工制作,而且只做了两百副,每副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它们比我一个月的薪水还贵,等我攒够钱,一定都卖完了,但是——”

“就一副手套?”忒修斯怀疑地问道。

“所以我说很蠢的,”莉塔转了转眼睛。“我明白在这种小物件上花那么多钱不值得,但我死都想要啊,真的。”

“我希望你不会,”忒修斯摇摇头。

莉塔抬眼瞥了瞥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唇角微微上扬,眼神温和带笑。天呐,她不该这么喜欢他的,不是吗?

“走吧,”她迈步离开,“趁我还没失去理智,把我姨婆的珠宝卖了来买这副手套。”

他大笑起来,跟上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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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莉塔听见忒修斯的房间传来物品破碎的声音时,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虽然她对隔音咒做了一些小改动,让它主要用于隔绝喊叫声,不过咒语还不够完美。但是如果隔音咒屏蔽一切声音,可能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房间不同寻常的死寂,从而发现忒修斯动了手脚。考虑到慎重是忒修斯的首要考虑,她尽力做了些改动,让咒语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不论原因如何,她都听见了物品破碎的声音——然后是忒修斯的咒骂——然后他趔趔趄趄地走到阳台上,一只手蜷在胸前。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流血。

莉塔正在读的书掉在了地上——今晚是一本法语诗集——她披上睡袍,然后翻过两个阳台之间半英尺的间隙。

“忒修斯!”

当他抬起头时,她辨认出他眼中那种古怪空洞的神情——仿佛他不确定她是谁,她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双手颤抖着。血滴得到处都是,染脏了睡衣的前襟。

她靠近了些,而他却后退几步,摇着头。

“我——我没事,”他勉强说道,“我——以为房间里有人——但没有——然后我——”

莉塔伸出手,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让我看看。”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老实地伸出受伤的手臂,仿佛一个孩子展示着什么令他羞愧的东西。

从他的手掌下部到手腕一侧有一道深深的割伤。莉塔举起魔杖以看得更清楚些——伤口中还残留着一块碎玻璃。他一定是在惶急地对抗梦境中的怪物时打碎了什么装饰品。

“哎,忒修斯,”她喃喃道,然后小心地施咒从伤口中取出玻璃碎片——忒修斯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抽回手。莉塔扯下她睡觉时(……尝试睡觉时)包住头发的丝巾,按住伤口。“过来。我们处理一下。”

她带他回到他的房间——他安静地跟随着,如同一只羊羔。

+++

如果让他为自己辩解的话,忒修斯只是想打开那盏该死的台灯。

但他的神智还有一半停留在战壕里,还在与朋友的尸身搏斗,而他挥出拳头只是为了掀开被子,然后——台灯就被他的拳头砸碎了。

现在,他坐在床边,莉塔清理着他的伤口,一如母亲在小时候为他清理刮擦的伤痕一样。如果纽特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认不出他来了。

他绝对毁了莉塔的丝巾了。

“好了,现在,这可能有点疼,”莉塔喃喃道,而忒修斯忙着注视她的睫毛,根本没注意到她正将他的手浸入一碗温水中——的确有一点疼,不过是一种干净、安全的疼痛。“抱歉。”

“没事,”他答道,因为真的没事——莉塔的动作非常轻柔,她的存在就很令人宽心。她甚至可以朝他的手掌扎针,而他一点也不会在乎。

莉塔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拇指,将他的手转过来。清水将血迹带走,她仔细检查着割伤的皮肉,因为聚精会神而皱起了眉——她的触碰带着某种深深的抚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触摸过任何人了。上一个握住他手的人因此断送了性命。

“伤口不深,不用找治疗师缝合,”她说道,“只是因为血迹所以看起来夸张。手上的伤口通常都是如此。”

“是的,”忒修斯曾见过一个人的手被完全炸飞。“不过头上的伤口会更糟。”

“我想你肯定很了解,”莉塔点点头,避开他的注视,“你一定见过更糟的。”

忒修斯只是继续低垂着头——没有了丝巾,他能闻到她的发丝——她的卷发现在松散在肩上,呈现出光泽的深焦糖色,散发着她的香皂气息。他确信,仅仅是这样呼吸着她的气息,他的心跳就能渐渐平复下来。

“我帮你包扎一下,”她对他说道,“我还有些药膏,能让伤口在几小时之内就愈合。我去拿一下。”

她起身,再次向阳台走去——忒修斯立刻在她身后站起来。“等等。”

她回过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而忒修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因此他只是白痴一样地站在床边,再次将伤手举在胸前,注视着她。

然而,她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只是伸出手,拉住他没有受伤的手臂,牵着他跟在她身后。“那就一起过来吧。”

他跟着她越过阳台,回到她的房间。他站在阳台门口,感觉愚蠢极了——但是脑中已经恢复了足够的理智,他意识到,不论原委,在深夜此刻独自进入一位女士的房间都是越界之举。

莉塔正将一个小包中的东西倒在床罩上,在各式各样的物件中寻找着——魔杖抛光蜡、口红、比比多味豆、一本皱巴巴的杂志——直到拿出一个装着浅蓝色蜡质的小玻璃罐。

“我只要出门都会带着这个,”她胜利地说道,“在我当护士的时候特别有用。”

忒修斯眨了眨眼,仍在她的门口徘徊。“你——当过护士?战时吗?”

“嗯,我接受过训练,”莉塔耸肩,“但我从没去过前线。我被安排驻守在多佛的后勤站。我怀疑是我父亲做了点什么。”

“我很高兴他那么做了,”忒修斯垂下视线,抚着胸口的疤痕。

“为什么,因为前线不适合女人吗?”

“因为前线不适合任何人。”

莉塔闻声投来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忒修斯惊讶于没有更多的人为她大大的黑色眼睛所倾倒。这双眼睛看起来总是这样悲伤么,或者只是他的推测罢了?

“过来,”莉塔朝他招招手,拍了拍身侧的床铺。

“我……”忒修斯再度犹豫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仿佛担心有人在看着他们一样。母亲如果知道他就这样入侵一位女士的私人空间,尤其是在着装如此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肯定要吓坏了。

莉塔挑起一侧眉毛,勾起嘴角。“斯卡曼德式的高尚。你知道跟十八岁时比起来你一点都没有变吗?那时你就不让纽特带我上楼去他的卧室。就好像纽特有什么可能会做出不恰当的举动一样。”

忒修斯为那段模糊的记忆笑了一声——十二岁弟弟满脸疑惑,而莉塔神情惊讶,两人怀里都抱满了装着昆虫的样本罐。那我们能去哪儿给他们分类呢?纽特那时这样问道。

厨房里,我和母亲能看见你的地方!

但为什么­——

以防你会试图亲我,莉塔直白地告诉他。纽特整个人红得忒修斯都担心他的脑袋会不会爆炸。

“可能我是担心你心怀不轨呢,”忒修斯这么说着,迈开一步走进房间。“我弟弟那时候可是很脆弱的,好吗。”

“他现在也是,”莉塔微微转身,将包里取出的物件推到一边,清理出让他坐下的位置。“但我们那时候只是孩子,忒修斯,说真的。”她又拍了拍床铺。“如果我保证不试图吻你,你能不能坐下?”

忒修斯觉得现在他是那个脸红的人了——他突然很庆幸房间里灯光暗淡。

他坐下。

她牵起他的手,小巧的手指转过他的手腕,开始将药膏涂抹到伤口上——膏体微凉,带着薄荷的清香。伤口的疼痛立刻减轻了。他们距离很近,他甚至能看清莉塔鼻子上的雀斑。

“我挺喜欢这个药膏的,”莉塔耸肩,“你觉得呢?”

“你付进口税了吗?”忒修斯挑眉——莉塔只是无辜地微笑起来。

“当然了,斯卡曼德先生。否则就会严重浪费魔法部的时间,也是对我们法国同行的不尊重。”

忒修斯对她摇了摇头。她依然握着他的手,神情愉悦。她的丝巾已经被血浸透了,因此她将旅店的毛巾撕成条,包裹住他的手掌和手腕,动作轻捷自信——她会是个很棒的护士,忒修斯望着她想道。更何况,当包扎完成时,她还递给他一只巧克力蛙。

“你需要补充糖分,”她拍拍他的胳膊。“不过,如果你看到尼克·勒梅的限定卡,麻烦拿给我,我只差那一张就集齐了。”

忒修斯轻笑。“好的,护士。”

她拿起另一只巧克力蛙,满足地将双膝蜷在胸口。忒修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连她的睡袍都染上了血迹。

“对不起,”他困难地说道,环顾四周——从她的丝巾到睡袍,“对于——所有这些。”

“吃你的巧克力蛙,斯卡曼德先生。”

他照做了。不知为何,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让他感到不自在。手上的疼痛明显减轻了,噩梦也被抛在脑后。他吃着巧克力,和一位善良温和并且美貌惊人的女巫在旅店房间独处着。不论他的状态如何,他都很享受她的陪伴。

“我不知道你还收集……”他冲着她从纸盒包装里剥出的巧克力蛙卡片含糊地挥了挥手。

“嗯,以前纽特收集,”莉塔耸肩,“他被——他离开霍格沃茨时候把他的收藏留给我了。我觉得有种义务感要集齐它们。”

“啊,”忒修斯点点头——没错,这样说得通。他记得纽特的收藏。但他没想过问问后来如何了。

莉塔咬住嘴唇。“我想念他。这样有点帮助。”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忒修斯翻过他的卡片——是梅林,毫不意外——他懒懒地将卡片在指关节之间翻转着,就像以前教过纽特的那样。“我第一次离家去霍格沃茨的时候,纽特还很小,但他从我们那个夏天度假的多塞特海滩给我带了一块贝壳。他说,我要带着贝壳,这样就不会忘记给他寄明信片。我带上了。甚至我——之后,在战时,我也带着它,收在外套胸前的口袋里。这很蠢,但是……”

“那一点也不蠢,”莉塔摇头,声音柔和。“那会有帮助。记得还有人关心我们。”

“很奇怪,对我们俩来说,那个人都是纽特。”

“也不奇怪,如果你想想他是怎样的人。”

但忒修斯还有他的父母——母亲给他寄了袜子,父亲寄了糖果,还有全家照(同样是在那个多塞特海滩上度假,毫不意外),忒修斯把照片钉在部队营帐的行军床上。以前的同学给他写信——如果他们没有和他一起在战场上,没有在他身边死去的话。休假时,他也能回家,枕着母亲的腿睡觉,和同伴去伦敦喝酒,短暂地遗忘一切。

当莉塔独自面对她最糟糕的时刻,她会找谁呢?忒修斯知道她的母亲很久之前就去世了——纽特曾提起过一次——他没有见过老考文斯·莱斯特兰奇,但只是从他的名声判断,就很难想象他是个好父亲。他也没有听说她有兄弟姐妹。纽特是她在学校唯一的朋友,而她失去了他。

在生命中很长的时间,莉塔都是孑然一身。想到这样善良的人被如此孤立,他觉得这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你想他吗?”他安静地问道,看见莉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已经憋在心里许多天了。

“非常想。”

如果有人问他的话,忒修斯无法解释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刻,他觉得自己必须吻她。但的确是此刻,他这样做了,也并不后悔。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翻腾,她的眼睛看起来如此悲伤,令他无法忍受——因此他牵过她的手,亲吻她,直到她看起来不再那样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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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确定那是个好主意,”过了好一会儿,莉塔才勉强说道,低不可闻。

“噢,我不知道,”忒修斯平缓着呼吸,“在我看来还不错。”

莉塔喘息着,声音里带上有些陌生的笑意。“你不是答应了不会试图吻我吗?”

“是你答应了——我可没有这么说。别告诉我母亲。她会揪我耳朵的。”忒修斯的眼睛亮极了,笑容温暖柔和,莉塔几乎感受到疼痛——她是如此想要拥有他,而在此刻之前,她甚至不能容许自己去想。

“忒修斯,”她缓缓摇头,“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他问道。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如果他的双手没有依然牵着她的两只手,如果她没有同他坐得这么近,几乎鼻尖相触。她甚至可以数清他的睫毛(她不会这么做的。绝对不会)。

忒修斯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直到她不得不对上他的目光。

“告诉我,你只想拥有我的友情,我就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他许诺道,声音柔和,而莉塔相信他——就像纽特一样,忒修斯和其他男子不同。他的善意不会带着不良的期望,不会将此作为筹码要求她做出回应。他表达善意,因为他就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提及友情,因为他享受她的陪伴。

于是,莉塔亲吻了他,因为她想要这么做。

他回应着她,带着几天前她无法想象忒修斯·斯卡曼德能表现出的炽烈的热情——他一手覆在她脸侧,受伤的手臂将她拉得更近。她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想要感受他的坚实,他的存在,他温暖的肌肤和有力的心跳和温柔的指尖。她触探他的舌尖,他的嘴角,感受他的喘息,听见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柔软的声音。在她犹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些什么的时候,忒修斯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手在他发间流连,再一路滑下他的胸口。这是一种令人迷醉眩晕的感受。她感受着他积极的回应,揽住她的手臂更用力地收紧,直到他们不得不分开,喘息着,然后她注意到他的脸红。

“梅林的胡子啊,”他喃喃着,露出一个如此炫目的微笑,莉塔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真是个奇迹,莉塔。”

“你也不赖,”她回答道,抚弄着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赢来他的一声大笑。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仅仅想和我保持友情,嗯?”他也回应地轻抚她,这感觉棒极了。她可以整日沉溺在这种悸动之中。天呐,有多久没有人触碰过她了?仿佛久旱逢甘霖,伴随着一拍心跳,她骤然坠入这双温和而爱意满满的臂弯,这种感觉几乎让她无法承受——她的心绪都有些无法平静。

但她仍然努力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控制住嘴唇的颤抖。“你们斯卡曼德家的人都这么领会不到提示的吗,还是只有你们兄弟俩?”

忒修斯笑出声,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吻比先前的亲吻更令她心动。

“我能留下吗?”片刻之后,他问道,一边环顾着她的房间,“只是睡觉,我是说——不是——我不会——”

“我知道,”莉塔咬着下唇——仿佛她以为忒修斯·斯卡曼德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似的。“留一会儿吧,我不介意。”

于是,忒修斯留在了巴黎旅馆房间里她的床上。她贴近他的胸口,手指流连在他的睡衣纽扣之间,而他揽着她,拨弄着她的发丝,两双腿在被单下交叠,她的脚趾触碰着他的小腿。当她贴紧他,当他将鬓角靠在她头顶,当两人的呼吸一同趋于平缓,当她在掌下感受他的心跳——所有感觉都自然得惊人,在这温柔亲密的幸福面前,一切礼节都被瞬间摒弃。

人类或许就不应该完全孤立地生活,她这样想着——或许某种原始本能驱使他们在夜晚的危险面前拥抱彼此,而这种本能在他第一次触碰她时终被唤醒。这是最美好的抚慰,而她也前所未有地确定,无论两人之间存在着怎样的情愫,她都想尽可能长久地将它留住。

“你知道吗,”忒修斯在她耳畔轻柔低语,“你是我在这个国家经历过的,唯一一件美好的事情。”

莉塔隔着睡衣轻触他的一处伤疤——她能依稀感到愈合后紧绷的组织,过去的阴影依然封存其中。“我不知道呢。今天中午的三明治也不错啊。”

她能感到他的轻笑在胸腔里震颤——她将脸贴紧他的肩膀,支撑自己说出心底真正的想法。

“挺可怕的,你知道吗,”她在黑暗中承认道,“对你——有感情。”

“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回答,在她额上印上亲吻,“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护你周全。”

而,天呐,这句话,莉塔简直愿意以灵魂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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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回到英国时,莉塔以为她和忒修斯之间这枚完美珍贵的肥皂泡可能就此破灭。

在之后的旅行中,他们每晚都在彼此的房间共同度过。在他保护性的拥抱中,她比过去几个月睡得好了许多。而在她身边,他也没再做过一次噩梦。他们亲吻对方,互道晚安和早安,而忒修斯没有一次索取更多,尽管到旅程尾声时,莉塔已经不会拒绝他那样的要求了。

他们整小时地聊天,谈论童年,谈论纽特,谈论学校和工作和家庭,谈论莉塔是如何想要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也谈论忒修斯是怎样想要拯救这样的世界。在白天,他们隐秘地用眼神交流,对彼此偷偷露出微笑,莉塔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发光,安宁、温暖而美好。

但回到英国等于回到现实——在这里,她的名字带着特殊的意义,而忒修斯也不能请一下午的假来请她吃午餐,或是在晚餐桌下牵住她的手,或是偷偷溜进她的房间,拥她入怀,在她耳边甜蜜低语,直到她入眠。

他们没有谈论过回家之后会发生什么——两人都默契地回避着这个话题。莉塔不打算黏着他,不想表现得满腹牢骚或摇尾乞怜,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吟唱着,期盼着他的存在,这种感觉陌生而令人心惊。

而当她回到莱斯特兰奇家宅时,一切如常,尽管她的内心已经截然不同。老宅仍是往常的阴暗潮湿,卧室因为她的离开而更加寒冷。第一晚,她不得不多加了一层毯子,蜷缩在层层被褥下却依然不能甩脱骨子里的寒冷。她是如此思念忒修斯,甚至有股流泪的冲动。

第二天早上到达魔法部时,她因为缺乏睡眠而浑身不适,尝试着让自己像往常那样面对一切——在她知道忒修斯能够那样亲吻她之前,在她看见他的伤疤、感受指尖下他的心跳之前。但这很快就变得不可能了,因为忒修斯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抓住她,将她抵在走廊的墙上,热烈地亲吻她。

那股寒冷立刻离她远去——她感到了温暖瞬间充斥全身,并且完全清醒了。

“我想你了,”忒修斯仍然揽着她,低着头,有些傻气地歪嘴笑着,注视着她。“非常,非常想你。”

莉塔吞咽了一下,在他这样的视线下感到心跳不稳。“我也很想你。”

“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地见你?”

他仿佛一只眼巴巴的小狗。莉塔舒了口气,想要立刻回答任何时间,但她不能这么说——在她父亲在家的时候不可以。“很快,”她保证道,双手摩挲着他的下巴。

他点点头,再次亲吻她。她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立刻融化在他怀里,她真的可以——但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们像顽皮的学生般立刻分开了。

用忒修斯的话来说,他们决定保持——低调。最终他们的同事一定会发现他们在约会的——魔法部太小,只要他们稍感兴趣地多打量对方一眼,八卦就会立刻传开。并且他们也没什么事情需要隐瞒——当然不包括在巴黎的晚上造访彼此旅店房间的事情——像忒修斯·斯卡曼德这样体面的青年男子可能会和女性朋友外出一晚,这并不代表什么;而一名来自古老魔法家族的合格女巫有男伴陪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在他们关系刚刚萌芽时(这是一段正式的关系,莉塔认为——它一定是)就让它暴露在天光下接受所有人的审查似乎并不是明智之举。

她只是一个助理,而他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初级部长,事业蒸蒸日上。她不想让他们之间显得有任何不当之处,而忒修斯务实且绅士地同意两人都在工作场合保持专业。

(不过,在魔法部的储物壁橱里,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

+++

在他们回到伦敦两周后,忒修斯有了一个愚蠢的想法。

他通常不是一个会有愚蠢念头的人,但最近他总有这样的感觉。轻飘飘。晕乎乎。心不在焉。很可能是因为他能从办公室看见莉塔坐在她的桌前,这简直令他疯狂。他每时每刻都想要亲吻她。

他必须每天好几次地刻意阻止自己走过去付诸行动。因为他内心的渴望——因为亲吻她是度过时间再好不过的办法——也因为她看起来那样悲伤。很多时候她看起来都很悲伤,而他比渴求任何事情都更期望她能够快乐。

但他不能随时前去亲吻她。首先,她一定会因为他在其他助理面前做出不合适的举动而踢他的小腿——办公室里关于她的谣言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他必须找个办法转移自己在她周围滋生出的过多的浪漫动力。

这就是他的愚蠢念头产生的原因。

他只尝试了几次就找到了位于巴黎的店铺,翻看着巴黎之行留下的商品目录,派猫头鹰送了一封信,然后从古灵阁汇款过去。整个过程只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更值得的是,几天后,他看见猫头鹰将一只精致的小纸盒扔在莉塔的桌上,纸盒上系着丝带,写着莉塔的名字。

她有些疑惑地拿起它,转过来查看寄出地址。忒修斯看见她皱起眉头,感到胸膛里充斥着不耐烦的温暖。现在随时——随时——

莉塔解开丝带,用拇指揭开纸盒的火漆封,打开盖子——盒中冒出一团白色的、闪着微光的蓬松烟雾,凝聚成一只飘渺的银色飞蛾,飞向天花板,然后消散了。现在,半数办公助理都睁大了眼睛看着。

盒子里的东西被一方柔软顺滑的丝绸包裹着。莉塔揭开两层包装,然后睁大了眼睛。她扔下盒子喊了一声,忒修斯从办公室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三名助理已经跑过来,从她身后看见了她手中的物品。之前没留意这里的人现在也都感兴趣起来。

“梅林啊!”忒修斯听见一个人喘息着说道。

“莉塔,谁给你寄了这个?”

“她有一位绅士朋友呢——”

“而且很有钱——”

莉塔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翻倒,站在她身后的助理们赶忙散开。她抓起盒子,大步走向忒修斯的办公室。她走得飞快,在她冲进办公室并在身后甩上门之前,忒修斯几乎来不及从办公室的窗户旁走开,假装他没有在注意之前发生的一切。

有那么一会儿,忒修斯不确定她是否想要亲吻他或是打算采取某种暴行。

“下午好……?”他不确定地开口——莉塔举起盒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扔在他的脑袋上。

“这是什么?”

“那个?我想你会意识到那是个盒子。”

“忒修斯。”

“一个很精美的纸盒——”

“忒修斯。”

忒修斯叹了口气,有些无辜地笑起来,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耸了耸肩,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你知道那是什么。”

莉塔将他为她买回的蕾丝手套从包装里拿出来,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手腕处的银色飞蛾抗议地扑扇着翅膀。“我绝不能收下这个。”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这花了你多少钱!”莉塔瞪着他,“这太贵了,忒修斯,真的——”

“我应该可以做出判断?”

“我真的不能——”莉塔将手套放回盒中,搁在他的桌上,然后长久地、不赞同地凝视他。“我以为我们同意了要保持谨慎的。”

“我记得我说的是低调——”

“是啊,这显然是个非常低调的举动——”

“——而不是秘密。”

莉塔叹气。

忒修斯看了她一会儿。她不是真的在对他生气,他想着。他知道送这样的礼物是有些风险的,但是——不。她没有生气。她在焦虑。而且在难过。又在难过。

“亲爱的,”他开口,语气更和缓了些,从房间另一边向她走去,双手触碰着她的手肘。“如果它能让你开心,我就希望你能拥有它。仅此而已。”

她抬眼看了看他。“你让我开心。”

这句话让他的心头仿佛满是流星划过。

“但是——”她的话戛然而止,牙齿咬住嘴唇。“你太好了,忒修斯。对我好的人都不——从以往看来——获得的结果都不太好。你明白吗?”

她想到了纽特。他知道她在想着纽特。以及莱斯特兰奇家族在巫师界的行事作风——仿佛阴影一般,冰冷,阴沉,从他们触及的一切中汲取生命——以及谣言,以及预言。

忒修斯从来都不怎么相信预言。

他抚平她脸侧的一绺发丝,别回她的耳后,感受着她真实存在于他面前——拥有这样靠近她、亲密地触碰她的殊荣。“如果我在乎部里流传的那些关于你名字的闲言碎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一点都不在乎,莉塔。我只想和你一起。”

他触碰着她的下巴——只是片刻——而她长久地、探寻地回望着他。

“你,你的快乐,你从我这里需要的任何东西。”他坚持道,“任何能让你开心的东西。仅此而已。”

他在乎她——在乎莉塔这个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人,她悲伤的眼睛,精巧的微笑,温和的幽默感,还有将噩梦从他脑中带走对她而言就仿佛拔掉头发般容易。其他事情就随它去吧。

莉塔缓慢而小心地深呼吸了一下。“巴黎让我很开心。你和我一起——让我很开心。我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

“但我想给你其他所有的东西,”他恳切地保证,“巴黎发生的一切都——”

“很完美,”莉塔迎上他的注视,神情柔和下来。

“是的,”忒修斯深吸一口气。“是的,那很棒。我也很希望能继续下去,如果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的话。”

自从回到英国,他们亲吻了许多次,却鲜少交谈。或者这次对话早就该进行了。

“好吧,”莉塔的微笑带上了促狭。“你的意图陈述得很清楚了,斯卡曼德先生。”

“尽管如此——你有魅力,聪明,并且非常,非常美丽。你一定随时都有很多追求者跟在你身后。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的注意呢?”

她的唇角勾起。“我觉得花费一整月的工资买手套有些过度补偿了。”

“完全没有,”忒修斯摇头,一只手仍然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臂——然后滑下至她的手腕——然后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如此自然地契合着他的掌心,这令他感到愉悦。实话说,她整个人都令他感到愉悦。

“好吧,如果你想要我的关注的话,我提议晚餐,如何?”莉塔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指问道。“每周二。我父亲每周二都会去旅行,他不会注意到我不在家。”

对于老考文斯·莱斯特兰奇,两人默契地认同,在他们的关系稳定坚固之前,最好不要贸然跨越这道障碍。办公室里的闲言碎语是一回事,而莱斯特兰奇家族的一家之长则是另一回事。

“每周二,”他柔声应道。“你想去哪里?”

“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陪我一起。”

“我保证。”忒修斯捏了捏她的手。“只要你戴着那副手套。”

她笑起来。忒修斯想,他可能再次成功让她感到开心了——她望向他时眼中闪现的甜蜜足够夺走他的呼吸。这是他想要的一切——或许也是他余生中想要的一切。他仍不确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每一天都更加确信一些。

“好吧,”莉塔叹气,“我应该回我的办公桌了,在特拉弗斯发现我们在……”

她挥手示意着两人之间亲密的距离。

“如果你没有怒火中烧地冲进来的话,可能还没有人知道。”

“那怪谁呢?”莉塔轻轻掐他一下,然后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下午好,斯卡曼德先生。”

“下午好,莱斯特兰奇小姐。”

她拿起手套离开了。忒修斯满心惊喜地目送着她。

那一晚,入他梦中的,只有她。

【完】

31 Mar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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